打开社交平台,搜索小马宝莉,除卡片的分享之外,家长们提问的帖子变得越来越多了:小马宝莉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玩具?孩子总是要买,我该怎么办?它会让孩子们上瘾吗?流行之下,家长们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我们和十余位家长聊了聊这件事,发现大家似乎都在做着妥协。一方面,成年人的理性思维让他们迅速判断出“这些破卡片没有用”“都是资本主义的营销”;但另一方面,孩子每天都在念叨着自己的卡、同学的卡,不买的话,孩子会不开心,甚至会在学校失去和朋友的共同话题。
家长们以自己的生活经验面对玩具的流行。向阳是一位来自五线小城市的母亲,她是我接触到给孩子买卡最少的家长,半年里只买过2盒,花费100多元。她还曾在某平台上给女儿买过“9.9元六大盒”的小马卡,当然是假的,但这就是卡片在她心中该有的价格。
过去半年,11岁的女儿总拿着册子过来跟她说:妈妈这卡现在值多少钱,这个R卡是低级的,这个LSR卡是高级的。她的回应总是有些冷漠:“什么'S卡',什么'P卡',说了我也记不住。我不喜欢这个东西,我也不想知道,你自己看就行了。”女儿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玩上一天,她并不在意。
向阳代表着很多普通家长的观念,对没用且昂贵的玩具有种天然的敌意。当学校发布“小马卡涉及赌博”的通知之后,她便顺水推舟地禁止了这个她不认同的玩具。女儿很懂事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她曾幸运地抽到过一张“好卡”,朋友鼓动她卖掉,她不同意,因为“卖掉的钱,妈妈也不会让我拿来再买卡”。
尽管女儿对卡册仍旧保持“一天看十遍”的热情,但她的观念或多或少受到了母亲的影响。提到是否会羡慕卡多的小朋友,她说:“有几张能玩的就够了,要不和别人聊不到一起。像我们班有四五个人都花了几千元买卡,我觉得没有必要。”
对于很多大城市中产家庭来说,小马卡需要花费的金钱,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更重要的是孩子的时间。家长们很在意,玩具是否对孩子的成长有帮助。wolf家住北京,他从事金融方面工作,几个月里,他给女儿买卡花了6000多元。
和向阳不同,wolf在女儿玩卡这件事上,有着极强的参与感,采访中,他的叙述多数以“我”作为主体,而不是“我女儿”。我和他通话时,他正在小卖部帮女儿“摸包”买卡,女儿则留在家里学习。他认为这样做既不耽误孩子学习时间,又让她可以享受拆卡的快感,效率最高。
对他来说,孩子的学习是绝对的主线任务。那么,小马卡的存在形态,就不能是单纯“浪费时间”的儿童玩具或社交游戏,无形之中,他把卡片变成一种“教学工具”。他的理念是,玩什么,就要玩明白。通过卡片,他试图教给孩子归纳整理的能力和如何保护卡片的技能,还通过区分购买过程中不同阶段和二手平台上价格变动,讲给女儿一些经济学原理。
我们选择wolf的视角来做这一期的口述,展现他作为家长,是如何紧密参与到女儿娱乐的过程中,又如何尝试让玩具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但家长过多干涉下的“玩乐”,还是不是孩子本该拥有的最纯真的快乐?
口述/wolf
我女儿今年8周岁,上小学三年级,就读于西城区德胜学区的一个老牌“牛小”,同学家里条件也都不错,孩子书包背的基本都是GMT或者贝克曼的,周边房价也都每平方米15万元以上。所以在买卡上,没有什么经济压力。
我们总共在小马宝莉卡上花了6000多元,花了两三个月收集得差不多,但前期我们走了些弯路,要不也要不了这么久,实际上想集齐图鉴两三周其实就够了。这是因为我前期上头了,在卡游的官方渠道上买了那么多,有点中了人家的圈套。其实花费也不需要这么多,2000元左右就够。
我是做投资行业的,代入到玩卡这件事上,我总结,要有“三步走”战略,分前期、中期、后期。前期以“端盒”为主,投资中,在不了解一个行业的时候,肯定是要尽可能地搜集更全面的数据,对卡牌也一样,先端盒了解它的卡位、它的整个布局。等着熟悉了之后,进入到中期以“称重摸包”为主,目的是多出好卡,减少废卡概率。到了后期,图鉴基本全了,重心要转移到“收卡”上,查漏补缺,这样能实现效率最大化。
我也会把这些讲给女儿听,希望她能从这里面学到一些知识。她自己都很清楚,知道现在阶段是干什么比较合适,是抽卡还是收卡。现在,我们不会轻易端盒,比如她过生日要给她个礼物,才会给端盒,让她留着,但是从性价比角度来说远远不值,现在这个节点就是适合收卡。
我对于孩子玩卡,一直是比较支持的。我身边有家长会撕孩子的卡,我觉得挺没必要的。她小时候我们也曾这样干过,上一年级的时候,练习做得不好撕她卷子,玩具也撕过,就是那种贴纸,她嗷嗷地哭。现在她大一点儿了,我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堵不如疏嘛。但玩可以,你得玩明白,我的要求就如此。玩的话,你能把整个玩的规则逻辑讲清楚了,好好收藏不浪费即可。
有时候我会批评她,比如卡不会分门别类,我给她买了不少册子,希望她跟集邮一样,学会自己归纳,干什么事得有逻辑性。我认为,如果能把一本贴纸所有东西都按编号或其他方式码得整整齐齐,这个人大概率也错不了。她开始做不到,我就会帮她一起码,过程中肯定会有争执。比如说这膜应该从上套从下套,然后探讨谁的观点更合理达成共识。当然,有时也是“谁有经济权,谁大”。
以前,我还发现她不太珍惜卡,这些都会纠正。比如好的卡她不知道手该怎么拿能保护这张卡,还有不给高位卡套上卡套。我会教她,这张卡是高位卡,市场价值会高一点,要怎么保护起来。和别的家长不一样,我对扔低位卡没什么意见,还会帮她扔,因为它没有价值,还占地方。
孩子们现在压力比较大,所以我一直不反对她玩,手账、盘珠子、火漆印章这些我们都买得特别多,现在开始流行敲木鱼。反正基本上流行什么玩什么,一个玩具流行起来之后,就变成全班的共同语言。但我们这边孩子基本都是以自己玩为主,交流也都是打电话,分享今天抽到了什么卡。
老师不让把卡带到学校去,有些孩子会偷着带。我是不允许她偷偷带卡的,我告诉她,你是学习委员,被发现了老师会把你撤职。这些孩子除了最高级的SC卡(注:10元包中最高卡位),其他的基本都是互相直接送,放学排队的时候,或者下课去厕所交换。我就跟她说,反正不允许被老师看到,不允许做交易。
小孩们不懂,但我很清楚,他们看起来说感觉一包出了好卡卖掉赚多少钱,其实他们没算,除了少数运气特别好的,一包或两包就中好卡,大多数人都是亏钱的,可这种亏钱交易小孩们还觉得是赚了。我给闺女讲,说买一盒花多少钱,能卖多少钱,她自己就也明白了,这是亏的。我看到他们有些高年级孩子会互相买卖,还有小男孩想买这张卡之后卖给其他小女孩,我觉得都挺好笑的。
以辉月(10元包)为例。一箱36盒,一盒18包,一包6张,只有3~4张最高位卡,就算我明白规则,甚至会摸包,但怎么可能靠这个赚到钱?你买得多了,一定是亏的。摸包很解压,抽到高位卡对我来说,就是比较爽,就像买大牌一样,虚荣的小心理。我做投资,日间收益经常盈亏万级别以上的,为什么要在乎买卖卡片的这个钱?
比如现在,我就在小卖部给女儿买卡,让她在家里学习。大多数情况下,她学习比较忙,我给她挑好了,带回去让她拆,让她享受拆的成就感。挑选肯定是有技巧的,掂重量、摸包,我挑卡已经练出了经验,买了几盒之后,现在只要拿在手里一掂,就大概知道有没有戏了。SGR和LSR的卡位100%命中,至于SC,可遇不可求。
我最喜欢卡圈里的“千岛”这个交易平台。它跟期货的原理是一样的,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期货交易平台,真实地反映经济社会规则,在上面能完完全全看到市场的供应量和消息面走势,挂对手盘,挺有意思。
很多孩子的交易价格是看千岛指导价,那对我来说那就是个帽子。我的报价一定要低于它的价格,成交价肯定比指导价要低。其实卡片的市场价就像现在房价一样,价格只是一个投影,你认为的价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价格,只有交易出的价格才是真正的价格。
我会看市场的供应量来给出报价,比如说我想要一张卡,就看它在售的和求购的人数比,假如很大量的在售,很少求购的话,我就会挂一个低价去收购,有的时候半夜就会成交。我会跟女儿分析,说你有看多少个人在卖,那你这时候买就合适。
她妈妈觉得买卡很贵浪费钱,跟她说买了几千元的卡片肯定不干,但我几乎不会跟女儿强调这个卡有多贵,不该买,毕竟我们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我今年42岁,上世纪90年代,家长收入只有几百元的时候,我买《七龙珠》一本书1块9,一卷5本就9块5,自己攒着钱买。很多中年人,家里一柜子圣斗士模型,手办也很贵。所以说我觉得无所谓。我女儿也问过我,是不是能捡瓶子卖点钱,我说那些钱不够,她说想买好车、住别墅,我就说有些钱得你自己赚,只有好好学习了,从事什么职业,你才可能赚钱。
玩要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之下。每天晚上和周末,她都要补课,您能对这件事这么吃惊,一看您就没孩子。学科类主要上英语和奥数,更多的是体育课,游泳、滑冰以及各种各样的体育俱乐部。我周围同事,一个假期不算旅游的钱,每一家在孩子身上消费,没有低于2万元的。一年算下来,身边所有家庭,投入都不会少于20万元。
我女儿练花样滑冰,一小时260~300元不等,一个半小时起练,一节课差不多1000块钱左右,这还是便宜的,附近有一个俱乐部的教练,练一次2000块钱左右,要求一周至少练5次,一周就能花1万元。我们以学习为主,练得不多,一年下来也就十五六万块。游泳花费少,一节课400块钱,一年也就4万块左右。我们还没打高尔夫、网球,同事家的孩子学这些,一年要花200万元。
文艺类的课,我们反倒是能停就停了。在我看来,现在经济是不太好的,所以大家肯定要拼文化,体育是属于国际上比较认可的,同时也能强身健体的。像音乐这样的课程,对我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她以前也一直学舞蹈,但我觉得没什么价值,顶多纠正一下体形,但体育是可以释放压力的。
实际上,在玩具上,我们更愿意她买模型、买乐高,比起玩卡,这种玩具能动手,培养手脑协调能力。玩卡也行,把它玩明白,也是一样的。(为保护受访对象隐私,文中向阳、wolf为化名)
来源于《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