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3月,也许是美国加州长滩市在一年中私人飞机起降最频繁的时候。一年一度的TED(technology,entertainment,design,即技术、娱乐、设计)官方会议就在这座海滨小城举行。
从1990年开始,TED每年在加州长滩举办一次,今年也不例外。从机场到会场的道路两侧挂满了红色的TED标识。长滩表演艺术中心门前,一只巨大的带着LOGO的红气球漂浮在半空中。会场入口处是纽约艺术家JasonHackenweth的虫形气球雕塑,他是一位曾经的TED演讲者,这位善用气球的雕塑家,热爱用许多气球扎成各种奇怪生物的模样,随着时间流逝,气体逐渐从气球中逸出,让人们慢慢体会生命的消逝。大厅内,有一个醒目的环形书架,摆满了TED演讲者们的书籍,若要加入TED俱乐部,定期收到TED荐书和在线观看TED官方会议,每年的年费也高达1000美元。
TED大会邀请世界上的思想领袖与实干家来分享他们最热衷从事的事业,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世界首富比尔·盖茨、维珍品牌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国际设计大师菲利普·斯达克以及U2乐队主唱Bono都曾经担任过演讲嘉宾。它被参加者们称为“超级大脑SPA”和“未来四日游”。《连线》杂志的资深编辑大卫·罗门(DavidRowan)感叹说:“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科技盛了。”
与演讲者相比,与会者的水准毫不逊色。大卫说:“如果你想和戈尔出去喝一杯,结识诺贝尔奖得主或是非洲马拉维来的发明家,五天的长滩会议将是你的不二选择。只要你付得起6000美元一张的门票。”Google公司负责本次TED会议的演讲者接待。门口的巨型穹形帐篷里,摆满了Google公司经典色彩的红、黄、蓝、绿色的沙发。Google甚至将新研发的自动驾驶汽车开到了会场,让每一个参会者都能亲身体验一把。这种汽车将成为Google地图实景勘测专用车。
“重新发现奇迹”
2011年的TED会议主题是“重新发现惊奇”。68位演讲者依次登台,包括美国著名影评人罗杰·艾伯特、音乐人杰森·马拉兹、比尔·盖茨、比尔·福特等。还有那些你也许不熟悉但是更有价值的演讲人——盲人汽车研发者DennisHong,研究人体组织3D打印的医生AnthonyAtala,互联网教育家SalmanKhan……媒体会重复那些你已经知道的东西,TED告诉你不知道的。
美国当地3月1日早晨8:30,长滩表演艺术中心的红色舞台上,聚光灯中,TED的现任老板克里斯·安德森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经历:“40年前,巴基斯坦的一个夜晚,天空晴朗无云,一个小男孩被铺天盖地的星星震慑了。在这片星辰中,这个小男孩对未来的想象着了迷。几十年后,他发现他自己仍旧被星星包围着……在里。”
会场的幕墙被漫天星辰包围,映衬着台前的TED三个红色字母雕塑异常醒目。
宇航员CadyColeman出现在大屏幕上,她飘浮在零重力太空舱里,向现场观众发来问候。这段视频是几周前录好的,此刻,她和同事们正在外太空通过特殊的网络收看TED大会的直播。她正在执行一段长达六个月的太空任务。
还有一位不在场的演讲者是SarahMarquis,他是一位旅行者,独身一人从西伯利亚步行至南极。当克里斯·安德森现场拨通她的电话时,她正行走于中国四川的某座山头。她对克里斯说:“我不想人们走进自然,我想让自然回到人们的生活中。”演讲者们依次登台,有从金门大桥上跳下而侥幸存活,后来成为自杀未遂者心理救助的组织者,有能够把西瓜“变”成“吞拿鱼”后现代的厨师,有“打印”肾脏的医生。
就像互联网思想家凯文·凯利所说的,TED活色生相的舞台昭示着“我们的未来是技术性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的世界一定是灰色冰冷的钢铁世界。相反我们的技术所引导的未来,朝向的正是一种新生物文明。”
那些耀眼的领导者
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后台TED三个巨大的红色灯箱字母上候场,他是艺术家JR今年的TED大奖获得者。(《外滩画报》2010年12月曾做报道《残垣断壁上的面孔:专访“相片涂鸦者”201年TED大奖得主JR》——编注)JR喜欢以城市的偏僻街道为相框,张贴当地人的巨幅黑白照片,以凸显被忽略的某个群体的表情。在背后的大屏幕上,回放着一张张他的作品:里约的贫民窟被涂抹上人脸后,静默的街区好像有着呼之欲出的热情;伯利恒的犹太定居地点,两个一模一样表情的人面对面被贴在一起,一个是以色列人,一个是巴勒斯坦人,融洽而诙谐;上海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张贴着18个老人触手可及的皱纹。
JR的愿望就是向全世界征集照片,参与者会收到JR风格的黑白海报,在自己所处社区张贴,可以是办公室窗户,或是某处废弃建筑的墙壁,让世界有反观的感受和警醒。
“让不显眼的人变得显眼,”JR说,“相信我,在影像世界,影像的力量相当强劲。”这个“从内而外”的项目已经在互联网启动,圣丹斯电影节的创办者提供经费为它拍摄纪录片;布鲁克林的某一位Tedster免费提供2.5万平方英尺的工作室;一个摄影网站的创办者提供全球15万名摄影师的合作资源;Google将为那些照片制作在线档案。
TED大奖是TED大会最激动人心的一部分。从2005年开始,TED每年都设立TED大奖,获奖者每人有机会得到10万美元的奖金,去实现一个改变世界的心愿。TED的组织者将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实现这样的愿望。
2006年的TED大奖获得者、传染病控制专家赖恩,他希望发展一个全球传染病监控系统,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发出警告,防止疫情的扩散。在他演讲时,台下有人举手说,“我可以帮助你。”这个人居然是Google创办人之一拉里·佩奇,他邀请赖恩担任Google基金会的执行长官,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去年这一奖项的获得者是英国厨师JamieOliver,他试图在美国引导一轮饮食革命风暴,教会孩子健康饮食,启发家庭重新回到厨房,启发全世界的人为对抗肥胖而斗争。人们对他倒在舞台上的一小车糖块仍然记忆犹新:那是一个普通孩子在学校喝5年巧克力奶所摄取的糖。根据他的经历拍摄的《饮食大革命》,获得了2010年艾美最佳真人秀奖。
那些现实社会中的领导者们也喜爱将TED作为传播的平台,苹果曾在这个舞台上推出了第一台家用电脑,索尼公司曾带着亮晶晶的光盘向世界宣示下一代的存储革命。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在这里唤起人们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忧虑,比尔·盖茨也是常客,这一次,他关注的是美国教育,他认为美国糟糕的财政问题对教育,尤其是公立教育体系产生了灾难性影响,这将深远地影响美国的未来。他和夫人创立的“盖茨基金会”已经为改善美国教育投入大量资金,他去年还参与由戴维斯·古根海姆执导的纪录片《等待超人》,片中放映了许多普通美国中学生想接受更好教育却无法实现这一心愿的事实。
比尔的演讲很快被放到了TED官网上,短短三天内,视频就拥有135条评论。人们条分缕析地争论比尔的观点,ABC、CBS电视台随后也加入了讨论。连续参加TED大会20年的英国资深媒体研究者JackMyers在自己的博客里评论:“TED就是未来媒体运营的模式。”
那些低调的研究者
和现实世界的领导者们比起来,实验室里捣鼓奇妙玩意的天才们在这里获得的掌声更响亮。像科幻小说一般,安东尼·阿塔拉(AnthonyAtala),一位专门从事可再生药物治疗的外科医生现场展示了如何制作一个新鲜出炉的肾脏。“这非常像在烘焙夹心蛋糕,”阿塔拉解释道,“你每一次将不同的细胞放到不同培育层中。”
首先,安东尼用扫描仪扫描出一个原有器官的3D模型,然后取出一个约有一半邮票大小的细胞组织,用于电脑化的器官生成。接下来,器官“复印机”会复制患者的细胞组织,一层一层地制作出肾脏的替代品。演讲的同时,一台3D打印机在旁边制作“蛋糕”。几个不同大小的喷头,依次喷出不同的组织,在可移动的底座上,一个肾脏半成品隐约可见。
“制造出一个完整的肾脏,只需7个小时。”阿塔拉说。阿塔拉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人体器官打印的研究,在演讲结尾,他见到了10年前一次实验手术的幸存者卢克。当年那个虚弱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大学生,最爱的运动是摔跤。
卢克患有先天脊柱裂,膀胱无法正常工作。10年前,他作为第一批复制膀胱移植的实验患者躺上了手术台。“接受手术的时候,我才10岁,我看到我的名字排在手术者名单的最后一个。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激动,他的身体不停抖动。“现在我在大学读书,基本上跟普通人并无两样,努力生活。那次手术救我,没有它就没有今日的我。“卢克说。
3D打印被《经济学人》杂志认为是影响人类未来最重要的技术,其重要性堪比古登堡的印刷术。另一位发明者,丹尼斯·洪(DennisHong)带来的是可供盲人驾驶的汽车。他本是个研究机器人的专家,在一次和组里盲人学生头脑风暴的讨论中,产生了为盲人研究汽车的想法。
一辆普通的福特野马,装了GPS,两台相机,激光测距仪,以及一套特定的非可视化界面:振动手套、振动座椅垫和一个像小空气曲棍球台的设备,然后它就成了专业的盲人代步工具。拥有这一切,盲人可以“看到”道路的障碍物,及时避开。
马克·瑞可波诺(MarkRiccobono),五岁时就双目失明,上个月他开着这辆福特野马在Daytona的赛道上巧妙地避开了各种障碍物。“其实,盲人汽车只是我们机器人研究中的一个衍生项目。我们研究各种各样的机器人,能爬山的,拟人化的,能在空间站工作的,能踢足球的。”丹尼斯说,“但是这个项目得到的快乐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为了了解盲人,丹尼斯的研究小组去盲人学校体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和他们同吃同住,听他们的创意,甚至自己蒙上眼睛体验做盲人的感觉。
目前,这项技术并未成熟到可以商用的地步。“盲人真正开车上路,可能还需时日,也许技术成熟了,盲人驾照还未必发得出。”丹尼斯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说。
“即使以后可能会因为价格太高不能普及,里面的一套系统也可以用作盲人日常生活帮手,上街,去学校上课,等等。”他是第一次来长滩,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保守地讲,TED的这一周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经历的最疯狂的一个礼拜。不仅仅是那些演讲,整个会场像被创新的能量点燃了。每个参会者都很有故事,人们讨论一个话题直至深夜。整个氛围让你浑身热血沸腾,好像真的可以‘改变世界’。”
那些热情的行动者
在距长滩市两小时车程外的棕榈泉市,有另外一场TED爱好者的盛会。一年一度的TEDx行动者聚会在这里举行。如果说TED是精英们的互动,棕榈泉就是草根们的狂欢。
TEDx是世界各地TED爱好者们组织的分会场他们在自己所在的地方组织聚会,交换想法,头脑风暴。在棕榈泉,这些会议组织者聚在一起,分享各自的TEDx经历。中国TEDx广州的组织者叶富华也是其中一员。
棕榈泉比长滩更加疯狂,“几乎每个晚上都有Party只是亚洲人还是习惯很低调地聚在一起。”叶富华说。“这里知道广州是什么地方的人不超过十个,所以我得详细地解释一下广州在哪里。”
棕榈泉位于沙漠边陲,160多个组织者主要在一间酒店参加活动。“我们可以在酒店里看直播,有一个能容纳400-500人的大厅,你可以坐着、躺着、睡着,和你感兴趣的人交流任何话题。”叶富华说。
看直播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感叹:“会有这么多人来到那里,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听与他的专业、行业领域可能完全不搭界的演讲,并且听得津津有味,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打动人。”
叶富华来自广州,是最早在中国大陆举办TEDx活动的发起者。2006年最初接触TED的时候,他觉得有种触电的感觉,世界一下子打开了。去年他在印度参加TED印度全球会议时,深刻地感受到:草根智慧绝非劣等智慧。印度农民发明的两栖自行车,爬椰子树的利器,脚踏洗衣机让人叹为观止。
从印度回来后,他反思:与印度相比,中国似乎什么也不缺,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缺乏讲述好故事的能力以及胆量。而如何讲好一个故事,恰是TED最擅长的。
“中国也正在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不少年轻人在做一些很积极的事情,《纽约时报》不会报道,CNN不会报道,ABC不会报道,但TEDx在中国(起码是TEDx广州可以把这样的一些故事发掘出来,搬到台上,至少让更多当地人知道这样的故事,甚至转述给世界听。”叶富华在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说。
第一届TEDx广州大会于2009年12月在广东科学中心举行,有600人参加。今年1月份举行的第二届TEDx广州会议上,有一位演讲者谢文君分享了他拍广州纪录片的故事。他是一个广州学生,发现广州许多亲切熟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于是他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用镜头记录“一栋老房”、“一条老街”、“一座旧城”,寻找正在流逝的“广州符号”,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正在消失的羊城》,这部纪录片被放上网后,20天内,优酷的点击率高达10万。
叶富华曾在公益组织“多背一公斤”内任职,现在,他辞去了工作,着力于将TED全球会议搬到中国的努力中。
那些你也许不熟悉但更有价值的演讲人
“如果牛顿将怎么做微积分的视频放上了Youtube,我就不必做这件事了。”
SalmanKhan是一位充满热情的互联网教育家,他在家中录下超过1500个小型教育讲座,主题覆盖了数学、物理学、金融、生物和当代经济学,通过Youtube向世界义务传播知识。SalmanKhan最初是在远程帮助自己侄子学习数学的过程中开始教育的尝试。那时,他是一家对冲基金公司的分析师。他将教学的视频放上后,得到了疯狂的追捧。2006年11月,他在工作之余在Youtube开设了(可汗学院)KhanAcademy频道,开办了一个人的学校。
他开始收到老师的来信,说在课堂用了他的视频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这时候Khan才意识到,大多数课堂里教学存在的问题:不分对象的教学法在大多数课堂里效果一般,且在传统课堂上,有作业,有测验,用于讲解的时间十分有限,时间一到,“不管你通过不通过,都会进行下一节。这让很多学生,不管他们聪明不聪明,都跟不上。”他说。
他的视频总观看次数超过了1750万,每日的观看次数超过10万,平均每堂课有1万人观看。Khan从未学过教育学,也没有教师资格,他凭借的是在卧室内拍摄的低技术视频,工具是200美元的Camtasia录像机、80美元的WacomBamboo手写板、SmoothDraw3软件的免费版,他创作的所有内容都采用共用3.0授权。虽然他的讲解达不到费曼的水平,但为许多无法获取到多少学习资源的学习者提供巨大的帮助。2009年末从HedgeFund辞职,开始全职做KhanAcademy。“如果牛顿将怎么做微积分的视频放上了Youtube,我就不必做这件事了。”他说。
“这是‘9·11’十周年纪念时,我希望送给纽约的礼物”
KevinStone,这位整形外科医生发明了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高层建筑个人救援设备,一个附安全带的双滑轮装置,可以让身处高楼被困的人方便自救。
他的灵感来自于10年前的9月11日,他清楚地记得一个直播画面,双子楼被撞击后徒劳地想逃脱地狱而从高空跃下的人们。他意识到,他们选择的不是跳楼,而是选择一种死法:不是被烟雾窒息而死,也不是葬身火海,而是从1000英尺高空作为自由落体落下。
“很多时候,我目睹双子楼燃烧时的震惊被看到受难者坠落的愤怒所取代。警方的直升机在大厦周边于事无补地盘旋,人们却从建筑物的各个方位跳下,回天无力。”Kevin回忆。他想,如果鱼线能够通过线轴吊起重400磅的鱼,为什么不能“吊起”400磅重的人呢?他决定研究发明一个“救援轮轴”。这个消防专用轮轴成品不到20磅(100层楼以下专用型),可以装进一个文件柜,使用只需三个步骤:将滑轮固定在安全的对象上,绑紧安全带,滑出窗口。长度1000英尺的绳子配有自动刹车系统,所以首先你要能够爬出窗外,你的下降速度会低于一层楼两秒。
“这意味着,逃离双子塔只需大约4分钟。”他说:“有一天,我相信‘救援轮轴’会像灭火器、紧急出口、自动灭火喷头一样司空见惯。”
“你会如何听到,从‘Gaga’到‘water’的转变”
“想象一下,如果你能够记录你的生活。你所说的,你所做的,完美地被记录下来。然后回头去记录里寻找你如何生活的秘密。”DebRoy在开头对观众说。
5年半之前Deb和妻子抱着美丽的儿子走进家门,也走进了经过特殊布置的视频捕捉系统。
麻省理工大学认知科学家DebRoy在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了11个鱼眼镜头和录音机,记录婴儿在房间里的每一步和每一句话。Roy用多种不同技术从200TB(1TB=1024G——编注)的原始数据中分析和提炼出有价值的信息。这项研究的目的是理解人类是如何学习语言的。
“1岁生日过后,我的儿子学会用Gaga来表示“水”,过了半年后,他逐渐学会了“水”的正确发音。”他说。一段40秒的音频片断记录了两个单词之间的转化。他记录了儿子最初学会的560个单词,如何从最初的婴儿语言转化为正常的成人语言的演进。
在研究中,Roy注意到了一种下意识的辅助学习过程,当父母和保姆第一次听到孩子说一个单词时,他们会无意识通过重复单词或短语帮助孩子巩固。同时婴儿不仅从环境中学习语言,环境也从婴儿身上学习他们的表达方式,从而形成一个奇妙的循环,将婴儿带向更高的语言层次。
“我把录下来的视频放给我儿子看,他已经五岁半了,他问我,将来,我能把这些视频放给我的儿子看吗?我想,啊,这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