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良心的人，挣不了这个钱。 ”
“ 究竟是谁这么没底线，赚这么丧心病狂的钱。 ”
“ 一辈子都是病痛缠身还短命。 ”
我没想到，有一天这些字眼，会被用于这项曾经轰动全世界的技术身上。
2018 年，中国第一只商业克隆犬诞生。从那之后，克隆这项尖端技术，似乎一夜之间变得触手可得。
年轻人花几十万复活爱宠的新闻，时不时就会冲上热搜。
各种成功的案例，似乎都在展示着这项技术和商业模式的成功。
可是，在不断成交的单子背后，我却也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人对它一无所知，怀疑它的真假；有人觉得克隆之后，能够继承记忆。
但比起好奇，更多的是对这个行业的坚决抵制。
爱宠物而克隆动物的人，是虚伪？
克隆出来的小猫，活不了多久？克隆一个，不知道要死多少只猫？
种种愤怒的发言，让人好奇为什么一个为猫狗诞生的产业，却被网友们喷成了虐待动物的血肉工厂？
这个曾经被捧上神坛的技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解开这些疑问，我决定从头下手，一点点地把这行扒开。
# 克隆到底是个啥？
首先，我们需要搞明白怎么克隆？
我拿火锅当敲门砖，联系上了国内某知名的商业克隆公司。
通过他们的解答，我们发现这门尖端科技，从流程上看挺简单的。
其实克隆一只火锅，就是把火锅的皮肤，培养成一个新的胚胎。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两件事：拿和放。
首先，我们需要获得这只帅气金毛的基因。
哎，可别想歪啊。往往克隆公司会选择动物的体细胞，因为它易取得，而且好培养，只用剪走 3 毫米左右的一块皮肤。
然后，把这些体细胞培养起来，让它们存活，并且分裂生长。但
是，光有火锅的细胞也没用，因为皮肤是不可能长成新生命的。
又不是孙悟空，拽一把毛一吹，猴子猴孙就冒出来了。
只有卵细胞，这个体内最大的细胞才有足够的养料孕育生命。
因此我们要从另一只母狗身上，取走它的卵细胞，把原有的细胞核给去掉。
然后将体细胞中火锅的细胞核取出来，塞进卵细胞里，完成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换好核之后，最神奇的地方就来了。
只需用电进行刺激，火锅的细胞核就会和卵细胞完全融合。
这个细胞就可以在不受精的情况下，发育成完整的胚胎，实现孤雌发育。
到这步，克隆就算成功一半了。
之后，再给这个新胚胎寻找一个温暖的子宫，让它着床发育。
等小火锅成功降生，一次克隆就完成了。
而且，现在宠物克隆技术确实是相对成熟了。
只要成功获取到了表皮细胞，并且养活了，技术人员就可以不断地移植和尝试，克隆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从采样到最后交付（ 克隆体生长到 2 个月，才会交付 ），前后大约会花掉一年时间。
但花去的时间似乎是值得的，以他们的说法，新个体在基因上可以和火锅达到 99% 的相似性。你可以把克隆出来的小火锅，理解成火锅的同卵双胞胎。
它们肯定有所不同，克隆体也不会有火锅的记忆。但是无限接近的基因，使得俩狗非常相似。
而且，火锅这种纯色的狗，克隆起来还有优势。
因为即便是基因一致，也并不能保证外形完全相同。尤其是动物的花色和斑纹，每次都是随机生成的。
就好像泼墨一样，就算一样的力道和方向，最后落到纸上，多多少少会有不同。
像第一只商业克隆猫大蒜，它的克隆体就没有了标志性的下巴黑点。
更让人心动的是，比起早几年，国内新闻里动辄 38w 、 25w 的报价，克隆价格实惠了很多。
现在还在做活动，克隆火锅只需19.8 万。
虽然价格依然很夸张，但咬咬牙凑出来，就能让自家毛孩子的基因延续下去，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当然前提是，你能接受我接下去要说的事情。
# 看不见的动物们
随着继续深入地研究，我找到了很多克隆公司并不会告知你的信息。
我们特地咨询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一位专门从事克隆研究的朋友。
对方坦言道，虽然克隆出来挺多年了，但就算是国内顶尖实验室，克隆成功率也很低。
在 2019 年的时候，某家宠物克隆公司的相关报道里，公布的成功率是 50% 。
但朋友和我说，这其实只是一种讨巧的计算方式，是用【 成功克隆犬只数 】除以【 代孕母体数 】得出的结果。
比如两只狗参与代孕，最后成功生出一只，就说成功率 50% 。
可实际操作中，胚胎极有可能无法成功发育，为了提高存活率，一只代孕狗身体里，可能一次性移植了 10 个胚胎。
也就是说，20 个胚胎里可能只活了1 个，这么算的话，成功率其实是5% 。
成功率低，就意味着参与供卵和代孕的犬只的消耗，居高不下。
对于实验室来说，往往他们会从做绝育的宠物医院，获取新鲜的卵巢。
部分克隆公司，也是选择这种方法。
但有条件的商业公司，为保证稳定和持续的供应，则会选择自己饲养。
像一些宠物克隆公司，就在自己的基地里，饲养了上千只实验用犬，可以提供卵子和代孕。
宠物克隆机构犬只饲养情况
而为了获取卵子，研究员要剖开狗的腹部，找到输卵管并注入冲剂，将卵细胞冲出来，然后再将刀口缝合。
代孕母体的操作也差不多，剖开肚子，往输卵管中注入胚胎。
受访的朋友对我说，这样的操作其实对母体损伤很大，一只代孕母体一生只能代孕 1 到 2 次。之后，就可能出现输卵管和子宫黏连，从此之后基本就失去了怀孕能力。
所以，每次克隆消耗的不仅仅是试剂这种材料，同时也会消耗参与实验的动物身体健康。
1996 年多莉诞生之后，科学家花了 13 年，才克隆出第一只克隆犬 Snuppy 。
Snuppy 使用了 1000 个胚胎，分别植入了 123 只代孕犬体内。几乎是千分之一的成功率。
第一只克隆猫大蒜，使用了 4 只代孕母猫和 12 只供卵母猫。
即便是 2022 年，该公司更新了他们的说法。】，平均移植胚胎也依然需要 8 枚，以及1 到 2 只代孕母体。
辅助动物的数量居高不下，就使得很多人怀疑，动物们的一生是否会反复遭受开刀手术的痛苦？
不仅如此，万一一胎里生下了多只，客户不要的那些克隆宝宝，怎么处理？
经过多方打听，最终我还是在某个克隆公司的工作人员那，得知了它们动物安置方法。
其实真相虽然不美好，但也不是网上传的那样可怖。
这家公司手上共有两块业务，一块是宠物克隆，一块是给实验室和机构提供基因编辑动物。
所以，他们饲养的实验动物们本来就有两种用途。
如果有人来咨询克隆业务，再从这些动物里挑选身体素质好的，用于克隆。
至于网上说动物一生都在代孕和供卵，其实并不现实。
就像我前面说的，一般 2 次之后，动物的身体就很难完成代孕。
这些动物的处置用途非常简单，大多会被继续饲养，用于基因编辑的实验。
曾经官网还开放过实验猫狗领养，不过现在似乎已经关闭了。
如果有多出来的克隆宝宝，要么按照 50% 的价格卖给客户，要么公司自行保留。
# 出生就注定早衰的克隆体？
“ 就算忽略动物的消耗，克隆体一出生，就已经快死了，那花这钱还有什么意义？ ”
这也是目前克隆技术，最大的争议。
当年第一只克隆羊多莉，在 6 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年龄只有正常羊的一半。
但是，如果你再多查一下，会发现多莉羊基因克隆出来的四个姐妹，寿命却又是正常的。
这就奇怪了，那克隆动物到底会不会早衰啊？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朋友说学界也依然未完全搞清楚。
问题的关键在于基因末端，一个叫端粒的东西，它被称作生物的生命时钟。
我们的细胞每分裂一次，端粒就会缩短一截。所以，随着长大和衰老，端粒会越来越短。等端粒无法再缩短，细胞就会死亡。
克隆是取了成年动物的基因，原本端粒就很短，复制这样的基因，那不等于生了一个60 岁的老小孩。
但是，我去咨询了一下克隆公司，对方却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克隆动物早衰早已经是 old school 的伪说法了。他们的说法非常坚定——正常寿命，新生小狗。
他们的说法不无道理，因为在卵细胞等一类的生殖干细胞里有活跃的端粒酶，可以修复端粒。
如果没有端粒酶，就像咱们的表皮细胞。随着岁数增大，皮肤就会慢慢松弛和衰老。
与之相反，端粒酶活跃，细胞就能 “ 长生不老 ” ，比如癌细胞，会无限繁殖，不停分裂。克隆之后，端粒会被酶自动修复，让细胞重获新生。
理想是很美好，可惜现实骨感。
根据 Shiels 等研究员的研究，多莉羊的端粒就是比正常羊短了 20% ，端粒并没有被修复。端粒酶是否能够修复端粒，受到很多因素影响。
甚至，会出现同一头牛身上取的细胞，有的端粒被修复了，有的根本没变化，甚至还有修复的比原来长几倍。
并且克隆技术本身，远没有自然演化的流程来得这么完备。
因此，容易出现细胞重编程不完全、基因表达异常，甚至操作过程中导致细胞损伤等等情况。
朋友说正常存活和生成发育的克隆生物，反而是比较少的情况。
当然，这并不表明我们克隆得到的动物，就一定会早衰。因为目前交付的克隆宠物都在健康成长。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商业克隆宠物年龄最大现在也才 5-6 岁。
# 一门矛盾的生意
有需求就会诞生出市场。如果非要让我来总结一下，我只能说宠物克隆是一门非常矛盾的生意。
选择克隆的人沉浸在克隆公司兜售的，一个 “ 永远不必说再见 ” 的美梦里。因为对于宠物的痴迷和爱让我们选择复制生命，而这一决定的实现途径是消耗其他动物的健康。
科罗拉多大学丹佛分校的生物伦理学家 Jessica Pierce 曾在《 纽约时报 》上说过一个观点。
“ 在人类思想和文化框架中，狗似乎可以栖息在截然不同的道德环境中。 ”
“ 某些个体的狗被赋予了极高的金钱和情感价值，而整个下层社会的狗，则被当做物品和达到目的的手段，当做人类商业和赚钱车轮上的齿轮。 ”
